從《笑傲江湖二妹外傳》談令狐沖的感情觀

引自－－龍音大大　之談論


很多人提令狐沖的情，總是不離任盈盈、岳靈珊兩位女子。三角戀愛大抵是最能吸引書迷的經典橋段之一，因此即使是在金迷眼中楊過與小龍女如此只將對方看在眼裡的一對，金庸也是安排了如郭襄來做為楊過可能的「有所愛」，增添了不少討論性。

　　因此，我想要不特別著眼於任盈盈、岳靈珊這段三角戀，來討論關於令狐沖的感情觀。因此小妹試圖用一段自創的短文（笑傲江湖二妹外傳），一面提出我的想法跟大家討論。

　　如要討論一個人的感情觀，那麼首先非得從一個人的個性開始討論。暫且的篇幅大抵如下：

第一回
酒贈知己千壺少
破題

第二回
綠竹巷口夕陽斜
主題：談令狐沖的「生情」

第三回
月下有酒歡今夕
主題：談令狐沖的「還情」

第四回
不如醉裡風吹盡
主題：談令狐沖情感上的弱點

第五回
魂隨琴聲飛南天
總結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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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提到令狐沖的代表物，最相襯的莫過於「劍」與「酒」了吧。劍，書中曾述，令狐沖自習「獨孤九劍」之後，於武功中只喜劍法。（第21回 囚居）在金庸許多主角的奇遇中，令狐沖也是與劍特別有緣的人，其他人如袁承志雖然獲得金蛇劍、金蛇劍法，但卻是為了帶出金蛇郎君不凡的意味較重；楊過之於重劍，不如說黯然銷魂掌來的更有代表性（何況金迷的討論中，大都認為重劍的特點在於內力，而非劍術）。其他如倚天劍、苗家劍法等等，也沒有獨孤九劍之於令狐沖來的獨特。

　　酒，金庸中與酒特別能讓人連想到的，大概便是蕭峰與令狐沖了。好酒在江湖的正面意義，便是這個人豪爽義氣，這點在令狐沖與蕭峰身上發揮的淋漓盡致，蕭峰因鬥酒而與不相識的段譽結拜；令狐沖因酒與田伯光、五霸崗群人、向問天結識。所以為什麼在最初的見面，會安排二妹以酒贈之，就是這個道理。

　　《說文解字》提到：「酒、就也。所以就人性之善惡也。」這句話在蕭峰身上有不同的延伸意義，但此我們以令狐沖來論，令狐沖不正是不拘善惡的最大代表嘛？劍、酒二字，其實非常簡單就能襯托令狐沖的個性：任真自得，至情至性。

　　我本來想以瀟灑來形容令狐沖，在寫這篇文的時候，念頭一轉，忽然想起李白在《王右軍》詩中：「右軍本清真，瀟灑出風塵。」來形容王羲之的灑脫不拘，但令狐沖不是有所不拘的人，他是個「有所拘」的謙謙君子，有所拘於禮、有所拘於情。說到底，令狐沖的瀟灑是在於他的氣質，而非個性上。

　　瀟灑是天生的隱士，同時也是非常現實的兩個字，李白與王羲之都是我們認為很瀟灑的人，但是李白卻用這兩個字來形容王羲之，那是因為即使是李白，也曾經拘於不受重用、拘於無法一展抱負過。王羲之卻不同，一來王羲之所處的朝代，讓他不思於做官，二來王羲之本來就是官府子弟，他的人生就是書法、讀書、遊歷，自然有「瀟灑」的本錢，在心境上，瀟灑顯然比任真更高了一層次，但也是更需要一些先天的好運。

　　而說到任真自得，任真，任其自然也；自得，自己有所體會，整句話便是憑任自己的體會，依自己的想法而行。蔡瑜先生在提陶淵明時曾說：

　　「『任真』意謂著『依循真性本心實現自我』，這是陶淵明一生奉行的生存原則。在功利掛帥、日趨虛偽的現代社會，如此的生命堅持顯得彌足珍貴。陶淵明辭官歸隱之後，與田園自然相蘊相涵，無論是面對世界還是面對自我，他都本著真誠不欺的態度，由此度過險惡的生存困境、化解內在的矛盾衝突，終而獲致真正逍遙自得的人生。」

　　陶淵明早期困於自己的抱負不展，當農夫也當不成好農夫（否則也不會有《歸園田居》裡一句「草盛豆苗稀」了），可是對他來說，這是依著他的本性所為：既然無法一展抱負，那我就種田去吧。

　　這點令狐沖亦然，在笑傲一書的環境下，陰謀、正邪、感情障礙等等，他的事事「依循真性本心」，金庸的安排下，反而每次都帶給他痛苦的結果（內傷、誤會、逐出師門）。因此，對令狐沖來說，「依循真性本心」卻不一定會去過隱士的生活，如果沒有盈盈出現，令狐沖「依循真性本心」的結果，也許是浪跡江湖，也許是「今朝有酒今朝醉」、也許是「人生得意須盡歡，莫使金樽空對月」。所以更正確來說，笑傲書末，是令狐沖隨盈盈進入了隱士的生活，盈盈才是真正的隱士，真正的瀟灑。令狐沖只是依循自己的想法而為，結果「不小心」也跟著成為了隱士。

　　至情至性，這又是一番來由。神雕中，藉由黃蓉之口評斷了楊過這四字，但是如果提到女子呢？中國文學史中，有個女子中是至情至性至極的代表人物，也是我在稍後的第三回特別想提的人：紅樓夢的林黛玉。
若說林黛玉與令狐沖有許多相同之處，大概有許多人會嗤之以鼻吧。林黛玉這個多愁善感，「態生兩靨之愁，嬌襲一身之病」、「行動處似弱柳扶風」、「病如西子勝三分」的弱女子，縱然令狐沖在書中多受重傷，但怎麼會與令狐沖這樣一個嗜酒如命又愛開玩笑的不肖弟子（岳不群語）同比？

　　這點又要賣一個關子，留待第三回來說，這裡先提個至情至性。在這篇笑傲江湖二妹外傳，本來贈酒相逢，兩三句就過了，但是我當初在寫的時候，卻故意加了兩段：一是看著這主動來關心自己的小女孩，想起了小師妹小時候；二是在莫時雨說出喜歡看星星這點的時候，想到了小師妹也愛看星星。

　　小師妹忽然吸了一口氣，說道：『可惜過一會兒，便要去睡了，我真想睡在露天，半夜裡醒來，見到滿天星星都在向我眨眼，那多有趣。但媽媽一定不會答應。』（第7回 授譜）

　　綜觀笑傲全書，令狐沖是個極易觸景（人事物）傷情的人，這與林妹妹很有相同之處。林妹妹會因為湘雲一句戲言而認為在笑話她的身世而傷心；令狐沖也因為小師妹使得了石洞中的工夫，而有了小師妹新婚之時於思過崖想念昔時大師哥之情的感傷。兩書中其實針對這點寫的更多，而這點正是至情至性之人很容易有的毛病：做多餘的感情猜想。

取自　金庸茶館